宁波国际会展中心，下午孙威忙里偷闲逛了一圈展会，忽然在一堵墙上看到父亲的照片，他怔了一下，像个孩子一个不留神撞见父亲，垂手站那里好久。

在这次东亚文化之都展会上，孙威作为中方陶艺现场演示者，处于连轴转的忙碌之中。每天早晚往返慈甬两地，然后在展厅里埋头拉坯制陶。早上走进会展中心，他总会先给参展的花器盆景浇水，盆栽都采自自家院子，绿得让人怦然心动，像四月的一个微笑。

这次中日韩三国陶艺家在一起演示技艺，观众特别多。他们误以为孙威也是日本人，叽叽喳喳说“这个日本人好萌的”，后来孙威对助手说给我一块板，他们惊呼“哇，好厉害的，还会说中文”。

在演示中，孙威器型的多样性和体量都大于其它两国艺人，观众知道孙威不是日本人之后，也都觉得挺自豪的。经常有好奇的闯过警戒线看他拉坯，问好多问题，工作人员阻止也不管事。孙威好脾气，老老实实回答，有些问题让他哭笑不得。休息的时候起身，他对妻子说腰痛。

日本陶艺大师中尾将启来自奈良，留着很酷的发型，造型像放浪不羁的江口洋介，却非常内向，话不多，十分钟一鞠躬，总是满脸堆笑。他制陶15年，对孙威什么都能上手非常好奇，在日本陶艺趋于专业化，像中尾将启就专注于茶具，对其它的器型基本不涉足。他对孙威的手上功夫相当惊讶，英语不好就一个劲竖拇指，又是满脸堆笑地弯腰。日本人夸张的示好大多应该是出于习惯性的礼貌，但当中尾君收起笑容，毕恭毕敬拿出师傅的作品请他鉴赏的时候，孙威感受到了他的真诚，日本人尊卑很严，不会轻易给外人看师傅的东西，因此当他邀请去日本交流时，孙威很认真地接受了。

来自韩国的金亨晋和金廷根大师是一对搭档，一个拿大木锤啪啪锤泥，锤成泥片，另一个把泥片放在转盘上围成器皿。韩国人好像都挺喜欢戴帽子，性格也比中尾君开朗许多，热情豪放，加之英文也好，交流自然顺畅一些。金亨晋拿出手机，给孙威看他的家，他的窑和可爱的双胞胎儿子。但是当孙威做活的时候，他特别安静，坐那里一动不动，就那样静静看着。他们用孙威带来的泥，和韩国惯用的不一样，太软，拍泥很不顺手，因此没有做大型的器皿，只做了一些小罐，但一流陶匠的功力还是跃然而出。

看着三国艺人在一起，非常感慨。他们几乎不用语言交流，手和泥就是他们的交流工具，一个小小的动作，就能让彼此看到技艺的云泥之别，工匠之间的惺惺惜惺惺、暗暗较劲，更多的是相互的由衷赞赏。天涯千里骤然近至促膝一寸，煌煌东亚缩为一个工坊，做陶工何其幸福。

在中日韩传统手工业发展论坛上，谭静结识了三田村由纯，这个名字像有机农场的日本人在北大攻读博士，其家族是日本漆器世家，当看到孙威的现场手艺，并得知上林瓷苑是国家非遗的保护单位，三田村先生有意引荐和日本“人间国宝”对接，进行艺术交流。这让谭静喜出望外，和亚洲乃至世界艺术家谈艺论道是他们一直践行的梦想，就像这次东亚文化之都的主题：匠-无界，艺术本就跨越国界和语言，这只殷勤的青鸟飞跃高山大川，翅膀下是自由的风。

晚上回到家，父亲打电话过来问累不累，孙威说不累，蛮开心的，还见到你了。父亲笑了，作为老陶工，他知道现场演示的辛苦，但也没说什么，他知道儿子慢慢会习惯这种节奏。